第四十三章 無月夜 (4)

鮮有人至的幽深巷子裏此刻卻停靠著一輛做工精良的馬車。這輛馬車很大，大到足夠放進一張床和一張矮幾。

而事實上這輛馬車內的擺設也正是如此——一張可以當床榻使用的軟榻被放置在馬車最深處的地方，一步之遙處垂著五彩珠簾，簾外則放置著一張紫檀木的矮幾和兩只坐墊。

車廂內沒有燭臺，用來照明的是兩三顆鑲嵌在車廂內壁上的半拳大小的夜明珠。明珠綺麗炫目的華彩投射進滿溢醇香的酒杯裏，使得杯子裏碧綠的液體呈現出半透明的色澤。

拿著酒杯的手輕輕搖晃著，一圈圈透明的漣漪從圓心向外擴散開來。

“殿下還真是悠閑得緊啊。教民女看得好生羨慕。”帶著濃重的嘲諷之意的語聲在車廂裏響起。

南宮昭樺唇角微揚，露出一個自嘲的笑。

“餘無才無德，文不如三哥，武不如五弟，一無是處，只能做個閑散公子了。對了，說起來，九妹最近也深得父王的喜愛。父王許了她襄儀的職位，下個月開始就能參與朝政了。”

“襄儀？”從聲音來聽，女子對此似乎多少有些驚訝。“女禦、婧史、襄儀、典記。雖說是半真不假的官，但因為常年侍奉於君側，也是不容小覷的存在。襄儀麽？真是有趣。說起來，依據豫國的制度，女子也是有爵位繼承權的呢！看起來九郡主也很不簡單。殿下似乎又多了個麻煩呢。”

南宮昭樺笑容裏多了幾分無奈。“餘的麻煩已經夠多了，不在乎再多出這一個。何況，女子承襲爵位是豫國的制度，父王未必能夠接受。畢竟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。”

女子對南宮昭樺的回答不置一詞。南宮昭樺好像也沒有期望她能夠回應自己，說完那些話之後徑自又道：“你急著見餘並非是為了和餘閑話家常吧？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。”

女子格格輕笑道：“怎麽說我們也合作了這麽久，我關心關心殿下也是應該的。殿下何必說的如此薄情呢？”

南宮昭樺道：“是麽？但餘謝謝你的關心了。只是，你的關心只怕餘還真有些消受不起呢。”

“殿下太客氣了。”女子說道。“能夠和殿下坐在這裏閑話家常實在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。殿下這麽說的話，可真是要折煞民女了。”

南宮昭樺冷哼一聲說道：“你這句‘民女’，才真是要折煞餘呢！”

女子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。良久才道：“其實我找殿下只是為了告訴殿下，江桐已經決定要去洛山了。”

南宮昭樺苦澀笑道：“果然是這樣啊！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。”

“有什麽不對麽？”

“沒有。就是沒有才令人頭疼。”南宮昭樺道，“這裏的一切似乎都在明墨朝的掌控之中。事情進展得太順利了，反倒失去了樂趣。”

“是麽？”女子輕晃著酒杯笑問道，“他料定江桐會去洛山？”

“可不是麽？”南宮昭樺道。“因為江桐是個聰明人。而對明墨朝來說，最擅長的就是掌控聰明人的行動。”

女子格格笑道：“那麽他有沒有想到過歐陽君翊會失蹤呢？”

南宮昭樺也是驚訝。“什麽？歐陽君翊失蹤了？”

女子也很驚訝。“你居然不知道？似乎失蹤了有幾天了的樣子。你們的人居然還沒有得到消息？這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吧。”

“不是這樣的。餘確實聽說過這件事情，只不過沒有當真罷了。”

“也是。任誰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都不會當真的。實在的說，若非親眼所見，我也不敢相信。”

“親眼所見？”南宮昭樺道，“你見到了什麽？”

“告示。”女子說道，“一張昭告天下，棲龍聖域的域主大人行蹤不明的告示。”

“尋人告示？”南宮昭樺不敢置信地問道。

“確切說來，是懸賞告示。找到歐陽君翊的人可以得到黃金百兩，提供線索的人依據線索的可靠程度可以得到為數不少的賞金。”

南宮昭樺的表情變得極為古怪，“這唱的是哪出戲？”

女子道：“若是知道我就不會問你了。”

南宮昭樺沈默了片刻道：“好，餘知道了。這件事情餘會查清楚的。”

女子道：“那就仰仗殿下您了。對了，那個明墨朝既然如此厲害，何不將他納為己用？相信有了他的幫助，世子之爭，你的勝算也更大不是麽？”

南宮昭樺一反常態，嘆氣道：“餘，不相信他。甚至，餘有些怕他。”

“怕他？”女子很是不解。“為什麽怕他？”

“他並非真心臣服於父王，他不會真心臣服於任何人。餘覺得，總有的人於他，都只是玩物，他如今會插手這件事情，很可能只是因為一時之興。而且，餘覺得他的身上透著一股邪氣，讓人不得不提防。生怕一不小心就墜入地獄，萬劫不覆。”

南宮昭樺那緩慢低沈的語音在此刻聽來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。女子那瘦弱的肩頭不由地顫抖，探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，卻發現不知何時竟起了層密密麻麻的疙瘩。

明墨朝啊……

那個人說不定真是從地獄裏爬出來魔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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